本文發表於人籟論辨月刊四月號專題--時間、夢境、狂想曲

時間,一直以直線的方式向前奔去,毫不留情,在我落筆的當下、你閱讀的瞬間,時間也以無法商量的速度消失,像一滴落入海中的水,再也不能挽回。

 

相對於永不回頭的「時間」,「夢」自有其存在與運作的遊戲規則,而這套遊戲規則並不是由他人所訂,其實是由最真實而深刻的自我與「夢」共同制定的,只不過絕大多數的人渾然不知自己是夢的主人,而非屈居於膠著驚駭的一方。

 

想要成為主人的方法無他,唯有勇敢面對最真實的自我而已。

 

,是通往潛意識的道路,這句話大家常常聽見,也是事實。如果你的潛意識正在向你反應某些重要訊息,與其翻閱農民曆尋找答案,或是向一個完全的陌生人付費解答,何不反問你自己這個夢境的真正意義?


近幾十年來,經由神經生理研究,目前可以理解到人類做夢的時段是在睡眠時間中的快速動眼期(Rapid Eye MovementREM),而往往一個正常的睡眠中會歷經數次的睡眠循環,故而每人平均一晚正常會有四到六個夢。但為什麼我們會做夢?夢代表的意義又是什麼?為什麼我們可以從夢裡找到自我的答案?

精神分析學始祖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曾提過夢是一種「理解潛意識心理過程的捷徑。」他也在其著作《夢的解析》第一章提到,「我將會證明有一項心理學技術,使解釋夢成為可能,由於這項技術的應用,每個夢都顯示一種心理結構,充滿了意義,並且與清醒狀態時精神活動的特定部位有所聯繫。然後,我將盡力闡明夢所隱藏的奇異與曖昧,並由此推斷這些衝突或吻合的精神力量,正是形成我們的夢的原因。」佛洛伊德也運用其「潛意識理論」來詮釋夢境。他的早期觀點認為,夢的出現就是「願望的滿足」,亦即我們的內心嘗試用潛意識來解決各部分的衝突。

承繼佛氏學說,後來自成一派的瑞士心理學家榮格(Carl Jung)則認為應當把夢看成是自然的、具調節性的心靈歷程,類似身體上的互補機制,這即是他所提出的「夢的補償功能」。對此,榮格也有進一步的詮釋。從榮格學派分析師霍爾(James A. Hall)所著的《榮格解夢書》(Jungian Deam Interpretation : A Handbook of Theory and Practice)中,提到這種功能可由三方面來看:一、夢可以補償自我的暫時性扭曲,讓人對自己的態度與行為舉止有更全面的理解。二、夢作為心靈呈現自身的方式,照映出運作中的自我結構需要更密切地調整步伐,以跟上個體化歷程。三、夢是直接改變情結結構的一種努力,而情結結構則是原型層次的自我在意識上所賴以認同的。

另一個對夢提出不同看法的則是德國的完形學派(Gestalt Theorie),該學派認為「夢是未竟事物的完成。」如果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有所缺憾,夜裡的夢境則會幫我們自動填補這個空白的區塊。

在台灣的民俗文化中,夢則有更多不同的意涵,往往有一對一的解釋方式,較缺乏自我內省的功能。例如夢見蛇是土地公託夢要紙錢,或是夢見掉牙齒表示即將有親人會死亡等。

但是我們的夢真的可以以一對一如此單純的方式來詮釋嗎?

 


 

如果夢境可以如同翻閱字典一樣依照部首搜尋,可能也就沒有那麼多心理學大師沉浸在解夢的世界中,因為他們確信「夢」是一條探索自我的途徑,或許是最快的途徑,但也可能是危機四伏的打擊。

 

2007年十月初,筆者參加了榮格學派專家Dr. Thomas Kirsch夫妻為期四天的「夢工作坊」課程,坐在台下的妻子Dr. Jean Kirsch曾在課堂上說希望現場的治療師可以提供自己的夢,但講台上的Dr. Thomas Kirsch立刻搖頭表示不妥。他溫柔地說,若現場的學員或治療師提供自己的夢,可能會得到本人非常意想不到的結論,也許他們尚未準備好接受這些事,所以他希望是提供個案的夢讓大家來討論,而不要是現場治療師本人的夢。

 

當時筆者覺得這句話很有趣,後來每當有人希望筆者幫忙解釋夢的時候,Dr. Thomas Kirsch的話便很容易浮現出來,因為可以深刻地感覺到有些夢聽起來很簡單,可是跟對方討論的過程裡,會目睹對方眼眶紅了、硬噙著淚,儘管我們再如何委婉地解釋那個夢的涵義,其實對應到的經常都是他們在心裡可能埋藏已久的委屈,或無處可紓解的壓抑。其中有些反應是:終於有人知道自己的苦處,更多的反應則是對自己辛苦建構的面具,只因一個夢就被拆穿而感到張惶失措,因為人往往都要依賴隨時隨地更換的面具來存活。

 

大家提到Dr. Kirsch都會讚嘆不已,不僅是因為他是個卓越的榮格分析師,更因為他的父母都是榮格的第一代學生,而且Dr. Kirsch本人更接受過榮格老先生的精神分析。Dr. Kirsch提到在夢工作Dream Work裡面,有兩種夢具有指標意義,「初始夢」以及「大夢」。

 

所謂初始夢是指個案預約心理治療後做的第一個夢,不論是接受治療後做的第一個夢,或是預約後卻尚未開始治療,甚至尚未見面前就做的夢,都稱為初始夢。初始夢具有重要的指標意義,能夠提供一些預後的訊息,也能讓人瞭解作夢者的一些心理運作狀態。而大夢則是指進行治療一段時間後,個案所做的某個夢,而那個夢會很清楚地讓治療師或解夢者看見個案具備即將來臨的重大突破的潛力,有趣的是作夢者往往並不一定會知道。

 

佛洛伊德解釋夢時喜歡用「自由聯想」,希望個案針對夢裡的象徵物提出聯想;榮格則講究「循環式聯想」——不做單一物品的聯想,而將整個夢境的環節視成一個故事來聯想,套入個案的背景,試圖從其中的連結來詮釋夢的意義。


如果夢境的意義如此深遠,沒有進行心理治療的一般人,又該抱持怎樣的態度面對自己的夢境?沒有旁人的協助下,我們應該如何詮釋自己的夢?

對從小著迷於心理學的筆者來說,解夢是另一個布滿蜜糖的房間,那引人垂涎的香味從門縫底下散發出來,誘惑著我伸手去碰觸那同樣沾滿厚厚一層蜂蜜的門把,沾上了便不能放手。推門而入,房裡有著讓我深陷不能自拔的吸引力,讓我往內心的角落前進,一步一步地抽絲剝繭,看見最原始的自己。 

有時候,有些夢是旁人無從理解的,因為同樣的夢境對不同的人或許有著不同的解釋,你可以翻閱《夢的解析》或《榮格解夢書》來做基礎說明,但是有很多真相只有你自己清楚,因為那是你的人生在夢中向你訴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事。不過藉由瞭解你的人對這些夢所做的分析,常常也會有很大的幫助,特別是這個人如果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士會更好。


 

解夢有趣的地方往往在於自我解夢:也許潛意識裡隱藏的,就是我們不想知道也不想回憶的陳年往事,也許是一個事件、也許是一件傷害,因此當答案其實已經明顯就在眼前,我們也斷然拒絕去接受,直到有一天,你發現自己不得不接受。

依據筆者個人的經驗,在有幸接受專業人士的解夢或有機會幫朋友解夢時,另一件有趣且值得觀察的事情,就在於解夢的當下,被解夢者往往似懂非懂,有時候心裡還會覺得:是這樣嗎?這並非否定解夢者的說法,而是有一種「喔,是這樣啊!」的感覺,可是常常也都還是不完全明白。因為誠如前面所說的,夢是通往潛意識的道路,既然是深刻地隱藏在潛意識裡,當然得費點功夫才能找回來。另一個有趣的點是:因為你會開口提出的夢,必然在腦海裡留下深刻印象。一個正常人一個晚上會做四到六個夢,有時候你壓根不記得,有時候卻像是烙印在腦海裡,甚至會讓你想要向人提問尋求答案。

這裡的趣味之處就在於,即便聽到解夢分析的那一刻,你依然似懂非懂,但是解夢者的分析脈絡將會刻印在你的心中。你的大腦將會默默地,甚至有時候是在你不知情的狀態下自行探詢答案,而你往往會在稍後或是隔天睡前恍然大悟,終於瞭解到解夢者告訴你的真正意思。當然,有時候會因為答案被埋得太深,需要更久的時間才能瞭解夢者告訴你的話。這是因為在你心中曾有一個久遠的秘密或意象,而那個夢的象徵意義也往往是你我人生中偶會遇到的困頓來由。


 

我們所作的夢都有其來由,有一類的夢以預言的方式出現,即所謂的Déjà vu(似曾相識)。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驗:有時候到了某個地方,會猛然驚覺自己曾經看過這裡,可是又想不起來幾時來過;這就是預言式的夢。在Déjà vu之外,也有一種預言式的夢是以戲劇形式演出,暗示未來自己的處境。除了預言式的夢,更多的當然就是在潛意識底下抗拒著、掙扎著想要告訴我們一些事情的夢。

我們必須要學會跟我們的夢共處,並且學習如何把我們的夢放進當前的生活脈絡中,從而尋找通關密語。死亡的夢境往往讓人驚駭,然而夢的研究告訴我們,夢中的死亡代表的並不是真實的死亡,卻是新生。「死亡」這件事代表心中一個掙扎已久卻無能改變的事情或態度就要死去,新的態度就要誕生。

夢,是如此迷人又令人恐懼;學習詮釋、學習接受、學習改變是我們可以從夢境中得到的啟示。如果你想記錄夢,有個簡單的方法:在床頭擺放紙筆,清晨醒來後先不要張開眼睛,也不要動,靜靜地躺在床上把剛才經歷過的夢回想一遍,然後拿起紙筆寫下來。

學習記錄自己的夢,可以從中看到自己的不同,甚至同一個夢在不同的年紀回顧,也可能會有不同的領會。人生本是萬變,夢境何嘗不是?但願大家都能漫遊在夢境的奇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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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又熙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