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颱風天下雨,一鼓作氣把客廳陽台上的花台,以及我臥室裡面的兩座花台裡的雜草全都清掉,有時候這些事情真是要一鼓作氣,突然有那個意念就得立刻執行,否則那些雜草依然會在我的花台上肆無忌憚地搖擺,而我也會假裝沒看見,終年不把我的臥室窗簾打開。
 
這是我自小對於悲痛或厭惡的回應—假裝沒看見。
 
這兩年在我病的最嚴重的時候,我突然去買了一些種子在陽臺的大花台上種起植物,但是就如同病徵所顯示的,過了一陣子,我完全喪失興趣,不想去管薄荷有沒有發芽,不管地瓜葉就要長到別人家裡去了,最後終究是枯萎的枯萎,韌性強的地瓜葉依靠著偶爾降臨的雨水繼續賴活著。
 
很多事情我可以假裝沒看見,但並不表示它就沒發生,或是傷害不存在。
 
不管傷害多麼久遠,我可以假裝多久,總有一天,那個傷害的影響會浮現在我們面前,迫使我們去面對,不管用哪一種形式去面對。
 
一位讀者小姐XIN看完「五芒星的誘惑」在她自己的部落格裡面做出推薦,也提出一些疑問,引我興起了在這裡開個討論區的想法,誠如我曾經說過,這原本該是三十萬字的小說,但是因為種種出版考量,所以我用精鍊的方法以十二萬字做終結,同時保有故事的完整性,也預留了未來繼續發展的空間,對於這一點文字跟結構的控制力,不可否認的,我是有著一點小小的驕傲與虛榮。對於最近慢慢有些讀者或是朋友回應故事太短,隨著故事情節緊湊起伏不能罷休等等,我很開心,是因為有這樣的回應,我才能準備寫我規劃好的後續的故事,因為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其實,在台灣,要寫系列小說幾乎是沒有空間的。
 
一個作者在寫作的時候,往往是以自己的人生經歷做為基礎,也許可以慢慢跳脫出來,但總是無法完全抹去,誠如我們會看見梵谷有著許多的自畫像,甚至蒙娜麗莎的微笑也有達文西隱藏的神韻,我從不否認我的創作裡面處處都是人性陰暗探討的層面,正如我沒有把握可以寫出快樂而輕鬆的小說一樣。
 
「五芒星的誘惑」似乎慢慢有比較多的讀者了,也慢慢有讀者願意浮現出來講講感想、期待或是疑問,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編輯文玲說喜歡看書的人都喜歡作家,也喜歡作家有回應;而我,喜歡跟讀者有互動,希望可以交換彼此的概念,雖然不一定可以影響我對寫作的故事規劃,畢竟一個故事是要依賴著作者固執不肯放棄的個性才能成就,而一個故事面對十位讀者就可能會有十個不同的解讀,但是因為我一心想要朝著心理小說的方向前進,對於讀者朋友的任何疑問、期待或感想,對我都是珍貴的,都是我在前進心理小說中不可或缺的滋養成分。
 
XIN小姐說,她很期待知道林蘭的後續發展,因為她認為男生幾乎都不能接受女朋友被強暴,雖然故事裡面劉敬仁看起來好像很專情,但是她很想知道後面會有什麼發展。另外她也提到很想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讀心人的存在,因為她覺得很可怕,第三個問題應該是李問跟司馬楠在一起之後會遇到的問題。
 
我想這篇文章就先來講講林蘭的部份吧。
 
原本我以為XIN是個大男生,看著他的留言,心裡叨念著沙文臭男生,後來發現XIN是個小姐,這是一個插曲小笑話。
 
先講個小故事,我有個男性朋友學歷很高,人也很老實敦厚,讓我覺得相處時很溫暖,他深愛女友,後來女友移情別戀,朋友也不囉唆就放她自由,因為他愛她,希望她快樂。
 
為期一段不短的時間之後,女孩回來了,我那個男性朋友接受了她的迷途知返,前兩年結婚了。
 
這種男人絕對不會只有我的朋友一個人而已。
 
對應到林蘭的處境,或是許許多多受過性侵害的受害者身上,我們通不過的往往是自己那關,並不見得是男方那一關。如果,是在非自願的狀況下受到傷害,自己的伴侶也不能接受,基本上那個伴侶我們應該直接丟棄就好了,因為配不上我們,如果我們可以堅強地受到傷害又活下來,憑什麼我們的伴侶不能接受我們被傷害過的心靈或身體?
 
對於那種沙文男人,我想也許是處女情結使然,自己的女人一定要是處女,或是她的身體只能屬於他!那麼第一個問題是,那個沙文男人也是處男嗎?第二個問題是,任何女性的身體也都只屬於她自己,而非任何其他人,所謂一夫一妻制,對我來說並不是身體上的限制,而是心靈上的忠誠度。
 
因此撇開這類的沙文男人於角落,「五芒星的誘惑」裡面我想表達的是另外一種狀況—女性受到傷害之後的退縮所導致的結果。
 
很顯然,劉敬仁並不屬於那類沙文男人,但我相信在另外一個層面是有那個面向的,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人,這句話其實也是沙文的,不過姑且可以認為是良善的沙文。他的專情來自於他的愛情,來自於他對於未婚妻的虧欠—因為他沒有注意到聯絡上的時間斷層,沒有想過自己的未婚妻會給他一個意外驚喜,另外也因為他的職業基本上是正義的捍衛者,卻連自己的未婚妻都捍衛不了。
 
而林蘭,就像許多受害者一樣,初期的震驚之後緊隨著而來的恥辱感,覺得自己被玷污了,好像就配不上原本的伴侶,這是很小說情節的,但是現實生活裡面,有一些受害者的確會有這樣的想法,但也有一部份是因為創傷後壓力症,對男人產生恐懼,因為受創的過程所帶來的傷害影像會不斷不斷地重現在腦海裡面。
 
因此我們會看到有些電影情節,受害者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能跟伴侶接觸,更不要講進行性行為,有很大的成分是因為受害的影像不斷重複出現。在這種狀況下,我們會看見其實是伴侶雙方都需要進行諮商,因為很困難,女性恐懼接觸,男性不知道該怎麼接觸也不了解該怎麼撫慰伴侶受傷的心靈,我相信很多人在這種時候都覺得自己是動輒得咎,久了之後卻變成漸行漸遠,看見對方就好像看見傷害,終了以分手結束。
 
這樣的分手是意味著因為男方不能接受女方被強暴嗎?真的是這樣嗎?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每個人心裡都有不敢說明的痛楚,有時候我們連「我愛你」都講不出口,更何況是在對方需要撫慰的創傷時刻呢?不可否認的,男人在這種時刻是必須要付出更多的耐性,重新讓受傷的女人對於「人」產生信任感;然而,我們也不應該忘記,男人同樣也會受傷,也有可能自責自己保護不力,男人也有軟弱的權力,難道妳真的以為男人都不怕蟑螂嗎?!
 
我們也許可以發現如果從小跟父母間互動較為親密的孩子,其實自我復原能力往往都是比較強的,也能自我找尋到情緒的出口,我在我的女兒身上就看到與我截然不同的反應,我是個從小不會告訴別人我痛的人,我用強悍來偽裝我的軟弱跟淚水,於是幾十年後有一天我發現我再也無法承受;反觀我的女兒,她感情充沛,想哭的時候大哭,想笑的時候笑的像個瘋婆子,每天我們都要擁抱,親吻,她隨時都會跑來要我抱一下,也會不斷要親來親去,更是一天到晚告訴我她愛我,我們每天都會告訴對方我愛妳。於是,我發現在這兩三年裏面,我們遭遇到許多變故的時候,她不是不懂,反而是比我更樂觀的面對一切,她會說一些對未來的期望,會安慰我她將來做了畫家之後,會買房子跟車子給我,會帶我去旅行,當然,她不知道其實畫家大部分都很窮。
 
所以在「五芒星的誘惑」裡面,我安排了太多深沉的人性,很多的苦難,但是我讓林蘭跟劉敬仁有良善的回應,因為在現實中,這樣的故事是存在的,當妳受難的時候,妳的伴侶其實是願意陪伴妳一起度過難關,也許只是他不善於表達,也許是因為我們自己拒人於千里之外。
 
而那種抗拒,往往是因為我們自己錯誤的自卑所造成的,但是受苦的雙方往往都看不見,也不敢嘗試突破那道界線,運氣好的就會像書裡面有一個好友提醒劉敬仁其實林蘭都知道他每晚陪著,這個提醒給了劉敬仁往前踏進一步的勇氣;而在現實生活中,心理諮商或許可以扮演那個提醒的角色,提醒我們發生那些遺憾的事情並不是我們的錯,所以我們不應該過度懲罰自己,因為在這個懲罰自己的過程中,我們也相對地懲罰了那個愛我們,我們也愛他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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