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從女友處聽聞另一位童年時代同班同學的故事,那位與我關係並不密切的老同學正處在一段動盪不定、並且是充滿酒精與暴力的婚姻關係中,女友搖頭嘆息,怎麼好不容易脫離了愛家暴的父親,卻又投入另一段無底深淵?我們都還記得童年時,這老同學就信誓旦旦地一再保證絕對要找一個好男人,絕對要找一個不像父親的人結婚,怎麼卻跟母親走上一樣的路?女友幽幽地說著,難道這是命嗎?
這當然不是命,如果以命定之說來為這般關係解套,恐怕將會一籌莫展且萬劫不復,因為一切都可歸於命運,未來不管發生多麼可怕的事情也將無奈認命,但這樣週而復始,不斷循環的暴力關係真的是命運嗎?
曾經聽過一種說法,但凡我們會遭遇到的對象都是因著我們自身的氣質被吸引而來,若果,那是我們帶著暴力或是極端弱勢的氣質嗎?不然怎麼這些悲劇會一再重演?這氣質從何而來?
發生在我老同學身上的故事一點都不罕見,我們身邊有太多的例子或耳聞的他人故事,成長在一個暴力家庭的孩子,咬牙切齒絕對要找不同的男人結婚,或是來自嗜賭、酗酒家庭偏偏嫁的或跟的又是同樣的對象,甚至換了幾輪對象卻總走不出這種悲劇組合?這些現象雖不能稱為俯拾皆是,卻一直存在這個世界,不論古今中外,也不分東西文化。
其實當我的老同學,或是這些悲劇故事中主角起誓成長後要成就不同的人生,她們的誓言無一不真,沒有人真心想要常常處在被家暴的恐懼之中,也沒有人渴望成日被債主追討騷擾,她們真真切切想要不同的人生,但心底那潛意識卻隱密地、自主地產生了阻抗,讓這些活在痛苦中的受苦者無法前進,而繼續並且重複地陷溺在夢魘之中。
事實上,這種阻抗,全然來自於對原生家庭的「忠誠」,也許這些故事主角自己都不曾察覺,然而,那潛意識蠢蠢而動的,滋擾故事主角的想法就是原生家庭如此暴力,原生家庭的家人生活的如此忐忑、不安、恐懼甚或不幸,如果自己過的幸福就好像背叛自己的原生家庭,而在無意識中挑選了與原生家庭一樣或相似的對象跟環境結婚或生活。因為我們是哺乳類動物,而哺乳類動物都是群居的動物,渴望被肯定,被接受,特別是來自家庭對她的肯定。是因為這種「危險的忠誠」,導致受苦的主角們以為就是要過的跟原生家庭一樣,才不會被排擠,才不會出現背叛的罪惡感。
但,難道我們受苦的雙親或其一方(被家暴)長輩會希望我們踏著他們血淚的腳步,走同樣的路嗎?是我們潛意識裡的「危險的忠誠」不放過我們,但,那愛我們的家人,母親或父親絕大多數是希望我們可以擁有比他們安全與幸福的人生,他們自己無能跳脫的,總會希望也祝福我們可以成就不同的未來,這是我們必然要先接受的認可—原生家庭的家人希望我們過得好一點。
要跳脫這「危險的忠誠」當然並不容易,但是假若我們理解到這只是我們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對原生家庭的忠誠感」作祟,那麼我們就有機會可以不同。想要追求新生活,想要擁有真正的幸福,我們就得要改變自己對家庭的愛的付出,我們可以告訴自己:「我現在雖然過的很快樂,但你們也還是會愛我,我也還是愛你們的。」讓我們跟原生家庭的關係從孩子般的渴望蛻變為成熟的愛,明白自己還是家庭的一份子,但不再像過去以「讓自己同悲同苦來表示自己對家庭的忠誠。」我們也應該理解到在這樣蛻變的過程中,勢必會產生罪惡感,覺得家人在受苦,自己卻過得比較好。如何在這樣的罪惡感中掌握住自己的腳步,繼續往更好的人生前進,其實是需要很多的自我肯定與他人的支持。
誠如忠誠也有危險,罪惡感也未必全然不好,歐洲家族系統排列的創始人海寧格說過一句名言:罪惡感是成長所必須付出的代價,這話,豈不十分貼切地說明了蛻變的過程與承擔?
原生家庭過去不是一個常常被提出檢討的區塊,或者是由於那東方倫理思想,家與父母是我們不可冒犯的對象,然而,越來越多的事證與科學驗證告訴我們,原生家庭對我們有終其一生的影響,我們來自原生家庭,我們也將是我們下一代的原生家庭創造者,這層層疊疊的難以切割的關係不只影響我們,也絕對會影響到我們的孩子,但願我們都能為成長承擔起正向的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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