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峇里島SANUR知名飯店地板上頭痛欲裂的雲開,怎麼也跳脫不開這個悲情的夢魘,家人從不知道那一夜對她這一生造成了多大的影響,不知道她其實無法一人在夜晚的屋子裡面獨處,更不知道她無法獨自安然居住在超過小套房的空間,舉凡屋子裡面超過一個房間以上,雲開便無法相信屋子裡面只有自己一個人,即便睡在唯一的房間裡面,只要客廳有一點點的聲響,她便不停地懷疑有人從大門或從陽台闖入,需要一再地拿著球棒在僅僅十三坪的家中不斷巡視著,也僅有雲開曾經有過的伴侶才知道,在雲開的枕頭底下永遠都藏著一把銳利的水果刀,雖短小卻鋒利地足以輕易插進任何人的胸膛。
 
雲開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可以支撐多久,這般孤苦無依,彷彿舉目無親的人生到底要延續多久?
 
下個月就要開打離婚官司,已經分居五年的丈夫即將被傳喚到法庭,經過這麼多年的折磨,再見面會是什麼感覺?雲開完全沒有知覺,問她到底是所託非人,抑或是自己強韌的個性害了丈夫?雲開已經茫然了。
 
自己堅強的個性會對大多數的男人都造成莫大的壓力吧?這樣擱在半空中的婚約,讓雲開無力去尋找新的人生或依靠,但這樣出身的她,要怎樣的男人才能成為足夠的依靠呢?
 
如果自己的父親都不曾想過要為自己的孩子盡一份心力,或許是不知道要如何為雲開這樣的女兒建構一條父女橋樑,她又能夠怨怪誰呢?在她的世界裡面,父親跟丈夫都是個形容詞,連名詞都稱不上,當她所認識的男性友人中如果有對家庭盡心盡力疼愛妻兒的,對她而言都是異數,但這種體認往往令雲開感到幽微心痛。
 
雲開從來不是女性主義的膜拜者,只是人生無奈,讓自己必須成就一切的可能性而無人可託付,如果有人可以耍賴依靠,雲開能夠接受嗎?MR. BIG GUY的臉龐猛地閃進她的腦海哩,她從不敢想,對於命中註定沒有的事情,奢望只是痛苦的來源之一。
 
許久許久以前,雲開早就想通孤獨生活與獨立生活的不同處。
 
但是她可以面對幾次這樣驚慌失措的場面?一個人的勇氣與冷靜是永遠也用不完的嗎?訓練出來的是益發堅強還是消極的人生觀呢?雲開將前額抵在冰冷的地板上,但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低頭動作,也讓她苦不堪言地又坐直身子。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收到簡訊的聲音,坐在地板上面忍不住淚水與疼痛的雲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桌邊抓起手機,是MR. BIG GUY傳來的簡訊,只是簡單一句,「妳現在在做什麼?」讓雲開不禁慌了起來,一個朋友應該負擔多少她的問題?雲開漸漸地發現往往在她最需要關懷與提醒的時候,MR. BIG GUY的簡訊總會適時地出現,每次問他為何總是在那麼奇特的時間想到要送簡訊給她,MR. BIG GUY總是笑說只要打開自己的心靈,就會讀取到許多奇妙的感應。
 
但是MR. BIG GUY善意的關懷是一回事,如果就此把自己沈重的包袱全數加諸在朋友身上是不是又太過利用對方來減壓?朋友間的相處到底應該是彼此分享還是有所保留才能細水長流?
 
「沒事。」雲開只是簡簡單單地回答兩個字,再多也寫不下了,一則手機的簡訊能夠負載多少的傷悲跟往事呢?她掙扎了一兩秒,還是將這樣違心之論的簡訊傳送出去。
 
雲開放下手機遊魂般地走進浴室,明亮大鏡子裡面反映著一張灰白的臉龐搭襯著紅腫的眼睛,手機簡訊又再度響起。
 
「準備睡覺了嗎?」MR. BIG GUY又問。
 
「嗯。」雲開還是簡單地回覆著。
 
雲開晃回床邊坐下來,仰躺著緊緊地上眼睛,頭裡面像是住了一群小黑人在她左側的頭裡面瘋狂地打鼓。
 
MR. BIG GUY的簡訊幾乎讓雲開崩潰地心痛,「小傢伙,妳還好嗎?」
 
雲開盯著小小的手機螢幕半晌,淚水不由自住又滑下毫無血色的臉頰,好又怎樣?不好又怎樣?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掐住手機,一隻手放在前額上毫無控制淚水的能力。自己的人生啊,除了自己有人可以負擔嗎?
 
童年時曾經踐踏過她的,現在是如何地阿諛奉承?人情的冷暖她早已嚐盡,只是她最需要的父女之情與伴侶之緣卻一直遙遠而不可及。
 
「沒事,我沒事。」
 
「嗯,那妳早點睡覺,不要多想。」MR. BIG GUY最後的簡訊讓雲開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來,突然間非常想念在台灣的女兒—月明,當初為女兒取名如此,是因為鼓勵自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但守什麼又見得什麼呢?
 
她真想逃離童年的夢魘,卻毫無能力,只能面對每一次的打擊試圖存活下去,因為她還有個稚齡的女兒,現在月明所經歷的,正是她自己童年所煎熬的,那樣渴望父親,奢望一個完整家庭卻不可得的空虛她太了解,自身的體驗讓她充分了解到自己對女兒所應該負起的責任跟義務,這條路無疑將是漫長的,在哭泣與劇烈的擂鼓中雲開漸漸地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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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又熙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