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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淚水混合著冰冷的空氣滑落雲開的臉頰,當真就要這樣犧牲一切留在這裡嗎?在一個極度陌生的環境重新再來嗎?重新審視自己的心情,最難過的到底是離開心愛的人?還是犧牲了自己也一樣要面對難堪的人生與家人?像今天晚上家人的爭執。
 
「雲開,」一個低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妳真的在這裡。」
 
雲開驚訝地回頭發現小方一臉憂慮地出現。
 
小方大她幾歲,國中畢業即隨同家人移民至阿根廷,聽他弟弟妹妹說,她是多年來小方唯一帶回家跟家人見面的女孩,當時雲開並未多想,天生遲鈍的感情神經讓她無法確認許多眼前的幸福。
 
初來到阿根廷,小方打工的旅行社負責移民案件,因此有了相識的機會,相彷的年紀加上雲開憂鬱的眼神與沈默的態度引起小方的注意,總是給予特別的關注,也經常帶著她四處參加他醫學院的聚會,認識許多的阿根廷人。而雲開的鳳眼一直讓人誤以為她來自日本,高挑的身材又讓人以為來自韓國,怎麼都好像聯想不到這個地球上還有一個地方叫做台灣,其實,他們稱之為「福爾摩沙」。
 
「妳怎麼不來按電鈴呢?」小方遞給雲開一張面紙,把大衣披在她身上,「凍壞了吧?走吧,回家吧。」
 
雲開停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眼前年輕男子自然說出家的字眼,對她卻是無字天書,家?家到底是什麼呢?
 
「我是說,回我家。」小方說著將雲開從草地上扶起來,幫她拍掉身上的枯葉,溫柔地牽起她冰冷的手,感受到她零點的溫度,小方不禁心痛起來,這樣年輕的雙十年華,為何會有這麼多的哀傷與無奈呢?
 
雲開木然地隨著小方移動著,心裡覺得非常尷尬,怎麼這種落魄的樣子卻要被人看見呢?她不是一向都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嗎?再多的苦不也都撐過來了?當父親被視為江洋大盜,全台大搜捕的時候,再多的難堪不也吞進肚子裡了嗎?面對母親與姐姐相擁而泣,她不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孤單一生了嗎?即便有家人,也是同等沒有的嗎?但是自己下意識坐車到這裡,是不是也在潛意識裡面希望有人可以依靠跟照顧呢?雲開不敢再往下想,這是她所不能祈求跟奢望的人生呀。
 
「我,」雲開剛開口,小方便打斷她。
 
「一切,等到我家再說,這裡太冷了。」小方溫柔的笑容讓雲開更加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什麼,怎麼一直給小方添麻煩呢?
 
回到小方家,小方的弟弟跟妹妹也坐在客廳,看見大哥把雲開帶回來臉上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雲開姐姐,」小方的妹妹開心地拉著雲開坐下來,「我們正在看錄影帶呢,一起看好嗎?我們有弄爆米花喔。」
 
雲開回頭看了小方一眼,只見他溫厚地微笑著,「這片子挺好的,妳如果不想看,就先去妹妹的房間睡覺,不然就跟大家一起看吧,或者妳想聊聊也是可以的。」
 
雲開安心地點點頭,「我在這裡就好了。」
 
小方沖了杯熱牛奶給他,「妳凍僵了,先暖個身子。」
 
妹妹也熱情地把身上的毛毯分一半給雲開,小方的弟弟則是激動地向她解釋前面的劇情,雲開一下子眼淚衝上眼眶,她哪裡會不明白這一定是小方出門尋她前已經交代過的不要多嘴只要溫情。
 
這不是她那個苦難的家庭應該有的情節嗎?這種同甘共苦,相依為命,互相扶持的感情應該常常在自己家中上演,怎麼卻在這裡發生,而且是如此陌生的感動?她的家庭到底是怎麼了?
 
雲開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小方,他正在撥電話,「傅媽媽,我是小方,不要擔心,雲開在我這裡,正跟我弟弟妹妹看錄影帶。不用了,不用過來了,讓雲開在這裡住一晚,明天看情形我們大家一起吃個飯吧,是啊,我弟弟也說很久沒見到您跟大姐還有小弟了。嗯,好,明天我再撥電話跟您約時間,好的,您不用擔心,晚安。」
 
雲開字句聽在耳裡,知道小方多用心在照顧自己,只是自己真那麼有福氣嗎?或者這只是錯覺呢?自己如此複雜的家庭,是不是別沾惹上其他人比較好呢?學長來追求自己,不過就只是因為他有位外省籍的父親,便要接受這樣的傷害,到底自己的家人跟所謂的省籍情結傷害的是誰?
 
台灣人的痛處,到底是誰造成的呢?人品的高下竟然只是跟出生地有關,所謂的是非黑白在這個小島上有了全新的詮釋。
 
一隻溫暖的大手突然摸了摸她的頭,「怎麼啦?小傢伙,這麼安靜?」MR. BIG GUY像父親又像情人的關心,讓雲開的淚水又差點衝上眼眶,這是她一直渴盼的關懷,可是怎麼從來不是自己的父親或是自己的丈夫呢?
 
雲開嚥下淚水,強拉思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輕輕嘆了口氣,「想到一些陳年往事,同樣的南十字星,卻已經是截然兩個世界了。」她抬起頭又看了一眼掛在天空中的南十字星座,眼前突然像是亮光一閃,偏頭痛便又悄悄侵襲著她的左側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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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又熙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